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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时期的一本奇书！
《艽野尘梦》是民国时期的一部奇书。书中所记为清末民初发生在藏地的真实故事。作者是民国一代“湘西王”陈渠珍，其与湘西凤凰同乡中华民国总理熊希龄，沈从文并称“凤凰三杰”。沈从文一度在陈渠珍身边当书记，他回忆陈渠珍“平时极爱读书，以曾国藩、王守仁自许，看书与治事时间几乎各占一半。”
《艽野尘梦》不仅是一部精彩绝伦的传记小说，还是一份珍贵的清末民初军政备忘录，也是一百年前西藏风俗民情和西藏高原的人文地理考察报告。其描写恋人西原，字字感人;描写荒野求生，处处惊心。本文摘录自西藏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《艽野尘梦》，括号中提示前情诸语及注释、评语为笔者所加。
先摘抄导言两段，以了解全书整体面貌：
陈渠珍1906年毕业于湖南武备学堂，任职于湖南新军。曾加入同盟会。1907年秋，赴武昌投奔湖广总督赵尔巽，被转荐到成都川边大臣赵尔丰处，任新军六十五标对官(相当于连长)，驻防藏蜀要冲百丈驿。其时，俄国、英国觊觎西藏，外患入侵，西藏局势动荡不安。宣统元年，陈渠珍所属部队奉命援藏。陈渠珍因素有胆略被任命为援藏军一标三营管带(相当于营长)，参加恩达、江达、工布等平叛战役，后又远征波密叛军，屡建大功。驻藏期间，他同当地藏民、官员和喇嘛来往密切，还与藏族少女西原结婚。
1911年10月，武昌起义消息传到西藏，进藏川军中的哥老会组织积极响应，并杀死统帅。乱军欲拥戴陈渠珍为首领，而陈渠珍出于多方面考虑，决定弃职东归。他偕湖南同乡士兵及亲信共115人，取道青海回中原，途中误入羌塘大草原，路途辗转，断粮数月，茹毛饮血，仅剩11人生还兰州。陈渠珍遣散部众，与藏女西原抵达西安，其时家书未至，穷困不堪，仅赖救济度日。不久，西原却不幸染天花病逝。24年后陈渠珍追忆这段经历，写成此书。
下面摘录精彩片段若干：
1、(陈渠珍奉命侦查藏兵，被俘后斗智斗勇，被藏兵头领礼送而归，此段摘自其回营后。)予自被虏后，相传已被杀身死，碎尸投山林中。余初归，与同辈坐谈，时时觉坐垫后蠕蠕有物，初不之异也。谈毕归寝，见坐垫后满堆衣物，亦不之异也。次日，从兵李元超密告曰：“自公凶耗传来，佥(qiān,众人)谓公必死。公之行李，某某等竟破箱瓜分，几尽。及公生还，咸不自安，始暗中退出，置坐垫后，是宜有以惩之。”予则付之一笑而已。
评：水至清则无鱼，人至察则无徒。
2、(平叛藏乱，进军途中，极其艰苦。)自打箭炉出发时，规定每班预备病兵马一匹。入类乌齐后，天寒地冻，乘马稍久，则两足僵冻，痛不可忍，故乘马者，初出发须步行数里，乃乘马;乘一小时，又须下马步行。惟狡黠士兵，恒饰为病重，不能行走，冀获马乘。一上马，虽奇冷亦不肯下，防其他病兵争去也。则自朝至暮乘骑，两足冷极而肿，愈不能下马矣。如是三数日后，足肿溃烂不能行矣。病亦弄假成真矣。途次无医药，又不能休息，因此身死者，比比皆是。亦可悯矣。
评：聪明反被聪明误。
3、(书中言藏地有野番，无政府、无宗教、无文字;构木为巢，上覆树皮，以蔽风雨云云。)历年朝佛，道经此山，须赠野人铜铁磁瓦器皿甚多，名曰‘买路钱’。例有规定，不增不减。此次赠品，未能如数，互争不已，野人曰：‘吾有成案可稽。’乃负一老野人至，置地上，年百余岁矣。头童齿豁，历数历次赠品之数。藏人语塞，悉数补出始通过。
评：老野人就是部落里的活图书馆。
4、余抵八阶之次日，喇嘛送牛酒糌粑犒师，遂分给官兵食之。是夜，有小牛至屠牛处，婉转悲号，惨不忍闻。次日又如此。余怪而问之。喇嘛曰：“凡未离乳之牛，屠其母，血渍地上，百日内，小牛嗅之，尤知为其母也，则号泣悲鸣。尝徘徊数十日不能去。”余闻之，怅然若有所失。
评：君子远庖厨也。吾读之，亦心生怜惜，怅然若有所失。
5、野牛千百成群，游行大漠。……每群有一牛前导，众随之行。此牛东，群亦东。此牛西，群亦西。遇悬崖，此牛坠，群牛亦坠，无反顾，无乱群。
评：此喇嘛所言。藏地多趣闻，此举其一。想起“君子之德风，小人之德草”的话，君子言行不可不慎。
6、(辛亥兵变，恐拥戴其任首领的川军阻拦，陈渠珍秘密率115人出藏东归。)入藏两年，薪俸所入，积有藏币六千余元，皆分给士兵携之，亦虑多财贾(gǔ招)祸也。有麝香一百七十两，满装一背囊，令护兵刘金声负之，随行。……亦不知其何时窃身而逃矣。后张子青回家，言此子死也，初为乌拉番人所知，追金声，杀而取之。黑夜过江达，为士兵管带谢营兵士所知，派兵一排追及，夺回，杀十余人。最后谢兵败，复落藏人之手。因争夺此物，互相杀戮，至数十人之多。
评：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。
7、(陈渠珍初得枣骝马，觉得平常无奇，大失所望，待逃亡途中，方识此马为良马。)入酱通大沙漠，无水草，众马皆疲惫。每登一小山，需下马牵行。唯独枣骝马登山时，昂首疾行，勒之稍息，亦不可。……不想一日晨起收马，枣骝马不知何往，四处找寻未获。……经六七日后，途遇野骡数百成群，余枣骝马也在焉。……余枣骝马，遂随群奔逃，顷刻即杳。马入骡群，优游自在，诚得其所。余则孤凄一人，踽踽独行，诚马之不若矣。怅望久之，神为之伤。
评：枣骝马真潇洒、自由。
8、士兵杨某，昨晚死于道旁。今日，众饥不可耐，乃寻其遗骸食之。殊昨晚已为狼吞噬几尽，仅余两手一足。众取而燔之，因争食、詈骂也。余闻而泣下，婉劝不止。
评：此逃亡中入羌塘大草原，粮绝惨状，篇幅限制，取一镜头。
9、(初见西原)以拔竿多少定输赢，中一女子，年约十五六，貌虽中姿，而矫健敏捷，连拔五竿。余皆拔一二竿而已。
(西原病故)入室，觉伊不见。室冷帷空，天胡不吊，厄我至此。又不禁仰天长号，泪尽声嘶也。余述至此，肝肠寸断矣。余书亦从此辍笔矣。
评：篇幅所限，只取初见与终别两段。阿细在《一个军阀与一个藏女的爱情故事》结尾处言：后陈渠珍返湘，成为湘西最高统领，好读书，不喜女色。1952年，他逝于长沙。彼时，她已在另一个世界沉睡四十年。
提耳国学副研究员
提耳：80年生于上党，初习法律、哲学，后在困顿中机缘凑合渐入古典，受用至今。现在大学教书，兼任北京师范大学传统文化传播研究中心副研究员。
近于不惑之年，拣点行囊，吾幸有三，一则天赐我这一路有共同心性的伙伴;二则这路是越走越宽广的古典的路;三则当下做的工作是我喜欢的。吾愿也有三：尽人生的责任；认识自己的生与死；能对社会和人做些正功。
艽野不止是羌塘，凤凰也不是凤凰。
我们都是跋涉在人性艽野上的过客，苦集灭道，慈悲喜舍。
西原，西原，你是否会涅盘在时代更迭的夹缝中，反反复复不停涅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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